文:萬佩萱 台灣被壓迫者劇場推展中心執行長
隔週阿關和另兩位女孩B及K沒現身工作坊。T說,阿關和B去了感化院,K出所回家。T上星期便已告訴我,最近會有三個女孩送感化院,並說,這事沒人知道哪一天,只能等。我做了心裡準備,卻仍不免在發生時心裡踏了個空。
少觀所是青少年 吸毒、竊盜案現行犯,或因逃學、逃家有犯罪之虞,法官認為需要收容,在尚未開庭審理判決前,暫時送進少年觀護所安置;是等候法院裁定的過渡處所。法院最後會做出兩種裁定,一是關一陣子後可以出所回家,另一決定則是送感化院。
根據T,進來的少女多是中輟生,家庭功能不健全且多為單親或隔代教養子女,親子之間關係疏離,家長教養觀念也有問題。T說,去感化院其實對她們比較好…她們在那裡可以學得一技之長。我無法回應T“去感化院比較好”的說法,事實上它和我聽到的“進感化院學更多壞事,出來變得更糟。”,衝突。無論如何,工作坊三位裁定送感化院的女孩走了兩個,還有喜德,等著。
根據T,進來的少女多是中輟生,家庭功能不健全且多為單親或隔代教養子女,親子之間關係疏離,家長教養觀念也有問題。T說,去感化院其實對她們比較好…她們在那裡可以學得一技之長。我無法回應T“去感化院比較好”的說法,事實上它和我聽到的“進感化院學更多壞事,出來變得更糟。”,衝突。無論如何,工作坊三位裁定送感化院的女孩走了兩個,還有喜德,等著。
喜德『今天的我』: 我發現有人跟我一樣 很團結很帥 我覺得很開心,心情愉快~ |
喜歡冰原歷險記的她說“你不覺得我跟它(喜德)長得很像嗎?”。喜德戴方形黑框眼鏡,剪了一頭短髮,皮膚白皙,講話速度飛快,常撇腿站立的女孩。初見面,看她一隻手臂和小腿佈滿刺青,我倒抽一口氣,有點擔心。聽社工說她跳八家將,因糾眾討債進來。休息時,我問起她身上的紋身,她指著左手臂的官將首[1]圖騰說,“這是今年送給我媽的母親節禮物。”她說,爸爸重男輕女,常打她和媽媽,媽媽帶著她跑掉,“要不是我媽,我大概活不到今天。...媽媽萬歲!”
所方補了兩個女孩到工作坊。但女孩們心情明顯受到三人離去影響,情緒低落提不起勁上課,身體不動也不願回去二樓上課。我決定暫停坐到地上,希望和她們談談,但孩子們並不坐下;我腦袋轉了幾個念頭,放手罷!以為遊戲能讓她們短暫從現實抽離,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;另一個聲音則說,她們可以放棄,但,我不能。僵持數秒鐘後,喜德接續中斷的暖身,吆喝大家動起來,一面討好的看著我說,老師~這樣你高興了嗎?
第五堂課我帶了一疊英、美庭院花草園藝雜誌和膠帶進獄所,請他們選擇、撕下一頁頁各自喜歡的圖片,並動手用它們『做』任何東西。她們問:要做什麼?說啊~告訴我要做什麼?我說,試試看,什麼都可以。許多人坐在地上發呆,一兩個人把地上圖片撥過來、翻過去。我,耐心的等著;很努力的耐著心等。幾分鐘後,有人開始和別人分享她喜歡的圖片,有人把部分圖片撕下來,一面喃喃自語說,可以做…。G回辦公室拿了兩把剪刀進來,交到T和我的手中,提醒我們手不離開剪刀。
喜德做了貼滿花的一短、二長棒子,黏成弧形,然後努力試著讓軟軟的它們立起來。兩位原本呆坐地上旁觀的夥伴起身去幫忙。三人花了很長時間商量、嘗試、調整,最後完成一扇立在地上的拱門。鬼鬼拿著自己捏粘了無數層的花環過去,和三位夥伴一起用膠帶粘在拱門側邊,四人得意的繞著集體創作成果前前後後跳著,笑著,讚賞著,興奮得要G幫忙照相。
喜歡動手、樂於分享和寫文章的喜德,在剩下三堂課的時候被送感化院,留下未完成的劇本。
鬼鬼『今天的我』: 畫了道具所有一切。 我們從0開始那就是驕傲 |
鬼鬼極其敏銳又富創意,願意動手嘗試各種藝術創作。製作戲服時,她會做各式各樣的嘗試,一下把上衣捲上來露出肚臍,一下把布斜披肩上…這位劇中的主角——吸毒公主,無論製作花環、戲服或即興戲劇創作,都十分專注投入。教我動容的是,她不只埋首自己的世界,還會主動幫王子—小布點畫面具、做戲服。
T說,她們喜歡來工作坊。我小小歡喜了一下,反問,是嗎?結果卻是,因為“只有在工作坊她們才能毫無忌憚的說話、聊天。”然而,她們每次出現工作坊,並沒顯現出特別期待或高興的樣子,我只能在『今天的我』看到她們的情緒或狀態。
小布點就像她的綽號一般,身形矮小有著精緻臉龐、小巧鼻子和嘴巴,還有雙轉個不停的圓黑眼睛;但是她的雙眼自始至終不曾和我直視。第一堂課結束前畫『今天的我』,她說,我不會。我說,試試看,如果沒畫也沒關係。她連著三天交了三張空白畫紙,分享時也不說話。第四天她畫了。畫中藍色小人就像她自己,站在角落,全身和小嘴發抖。
小布點『今天的我』 |
小布點就像她的綽號一般,身形矮小有著精緻臉龐、小巧鼻子和嘴巴,還有雙轉個不停的圓黑眼睛;但是她的雙眼自始至終不曾和我直視。第一堂課結束前畫『今天的我』,她說,我不會。我說,試試看,如果沒畫也沒關係。她連著三天交了三張空白畫紙,分享時也不說話。第四天她畫了。畫中藍色小人就像她自己,站在角落,全身和小嘴發抖。
小布點在工作坊偶爾和喜德、鬼鬼低聲說一兩句話,其他時間幾乎沒有聲音,她的身體告訴我她很緊張、不自在,但她從不缺席。她不會表示自己的想法,因而順著其他人的意思,扮演劇中勇敢救吸毒公主的王子。
最後一天我們到大禮堂進行總彩排,舞台上她頭壓得低低的,墊著腳跟走路,眼睛飄來飄去,張口說話卻沒聲音。我開始擔心,找她來做聲音練習。
最後一天我們到大禮堂進行總彩排,舞台上她頭壓得低低的,墊著腳跟走路,眼睛飄來飄去,張口說話卻沒聲音。我開始擔心,找她來做聲音練習。
中秋懇親會演出結束後,其他人脫掉戲服換上家常便服——努力向所方爭取,演員才有的特權,只有她,穿著戲服到觀眾席和家人坐在一起。我特地過去和她及家人打招呼。她定定的用雙眼看著我問,老師我勇敢嗎?我很棒吧。是的!小布點很勇敢,妳很棒!
(待續)
[1]官將首發源於新莊的本土廟會陣頭,迄今已逾百年歷史。將首相傳為新莊地藏庵(大眾廟)發展出來的陣頭。據說:新莊地藏庵的官將首,曾受三重城隍廟清仔師父的指導,經由清仔師父的指導改良下,官將首的表演更具藝術性,由於清仔師父有「大戲」的底子,使官將首更具中國傳統戲曲的影子。增損二將軍是為青面增將軍與紅面損將軍的合稱,又稱官將首。相傳兩將軍原為危害人間的魑魅,後來被地藏王菩薩的佛法所懾服,便成為地藏王菩薩的駕前護法,奉旨庇蔭民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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