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3月6日 星期三

那些說出口與未說出口的夢想


 
文/曾靖雯   青少年夢想戲劇工作坊 (關山、池上場)講師

 
台東的夢想

這次跟著TO中心夥伴,到台東進行「夢想的豐收」計畫。考量台東的狹長,一共在關山、池上、大武、台東、都蘭五地進行一日工作坊,以增加不同地區青少年的參與機會。工作坊對象是12~18歲在地青少年,我負責主帶其中兩場。

本來欲開放青少年自由報名,後來順應時間地點等現實條件,改以舉辦地點的學校學生為主。五場招生方式不一,有的在全校集合時公布,鼓勵同學自由報名;有的請各班推派代表參加,或由特定處室安排學生;其他還有社福機構幫自己服務的青少年團報、學校老師邀請自己班上學生來參加、家長幫孩子報名..等,當然也有自己看到活動訊息後主動報名的同學。

「我決定」與「被決定」

不管哪種課程,成員都各有參與動機,但在青少年或學童團體,特別容易出現非自願的參與者,他們大多是被大人安排來參加。

年青生命的心情喜惡容易形於色,當團體一開始,我會感受到席間有人不是很心甘情願。叫我留意的並非有人「不開心」,而是他們現身在此是因為「被決定」來參加。

在各種現實考量下,青少年在生活中的確有不少事必須聽從父母師長的安排,無法全盤為自己作決定,成人跟未成年人之間似乎很難切割某種控制或決定的主動被動關係。

我對青少年「被迫」、「沒有選擇」的在意,跟自己青春期的經驗有關。成長過程中,我常被父母規定能做或不能做某些事,有時雖然覺得煩,大多時間都還是認命接受。

但有一次讓我特別難忘:高中時,我期待參加一個渴望許久、對我很重要的同儕活動,媽媽卻突然禁止我出門赴約(因為某些我不認同的原因)。我當時憤怒不已,抗議數次無效後不知如何是好,只好奔回房間將門鎖上,悶在床上用筆用力刻下情緒,一個字一個字如火山爆發無法停止,結果短短一個下午我就寫完一本一百頁的日記,裡面充滿咒罵與怒吼、憤怒與無力。
類似這樣的經驗,讓當時年青的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不是由我本人掌握,而是大人,他們對我的生活及自由似乎才擁有絕對的決定權。就算我有自己的看法,卻不知如何表達,或反抗他們以自己角度對我做的安排—也有可能我內心深處根本就認為自己「不應該」反抗。種種複雜感受,都讓年青的我對自我的掌握感到模糊,對生命的不解良多。

這回在某場進行大團體分享時,我記得我問大家覺得如何,有位同學說:「老師妳覺得我們是怎樣,我們就是怎樣。」我反問:「你們每個人都不一樣,怎麼可能是我所想的單一樣子?」他回:「反正老師說什麼我們就是什麼。」這位同學雖然笑笑地說,看似戲謔,卻也反映學生認為「老師」通常代表權威、決定性角色的心聲。

因此,我習慣試著了解同學的報名意願傾向,也在意那些被安排來參加、心情不甚甘願的同學狀態。工作坊開始時,我希望自己帶著意識,迎接已經在席間存在的被壓迫心情,並覺察在「成年人v.s.青少年」的生理、社會權力不對等關係下,身為成年人的我可以如何面對正值青少年的他們的心聲。

另外,身為外來的工作坊帶領人,我沒有在真實生活中扮演那種替他們決定某些事的大人角色,我是一位(看起來)中立的成人,不會跟他們發生直接的現實關係拉扯。當我在某一天的早上,走入他們的生活場域,邀請他們在短短數小時表達心聲時—而我猜想他們的心聲很有可能跟生活裡的大人們息息相關—我應該更細緻看見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、以及我跟他們的關係。

我不知道上述的想法有沒有邏輯上的問題,只是在這次工作坊結束後,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樣短暫的工作坊互動中,扮演的角色有點微妙,希望可以慢慢去思索。


劇場實踐與參與者的距離

工作坊某個場次中,有一位目前被安置在社福機構的年青女孩,到工作坊前一天才知道自己被點名參加,我跟她吃午餐時聊很久,她分享原生家庭的狀況,我聽見許多辛苦跟不得已的早熟。

事後我心裡有感:如果她現在不是被安置在社福機構,在原來的生活中早被打工佔滿。為了貼補家用、支撐家庭而忙碌的她,可能不太有機會留意到我們這樣的活動訊息。所以,這次有機會在劇場裡跟非自願前來的她相遇,其實是因許多現實的無奈堆疊而成。

這讓我進一步思考:與弱勢族群建立更多互動、透過劇場傳達心聲,是我的理想沒錯,而現實情況是:對方可能根本沒辦法參加(沒時間、經濟因素)、沒興趣參加、或缺少接觸活動訊息的管道而沒機會知道可以參加….等各種可能。作為有心透過劇場參與社會實踐的工作者,我應該檢視自己認為有意義的劇場工作,與互動目標對象中間的各種現實距離及關係,包括:

1.      推動方式:

如果只用自己熟悉的特定管道推動,恐怕無法真正打入目標族群的生活網絡,我有沒有花時間做功課,去了解對方的生活、主動搭起有效的橋樑?

2.   在地合作及定位關係:

以這回TO中心來台東的例子來說,很幸運獲得善牧基金會的大力協助,但我們身為外來團體,對台東生態的不甚熟悉仍帶來許多限制,突顯與在地資源及既有耕耘者的串聯實在是重要功課。為了建立以在地為基礎的良性了解與互信,把在地永續發展視為重要指標,有助我們拿捏身為外來者的角色與能力極限,進而學習在地合作的分工智慧,這在在需要積極接觸及持續累積,未來我必須繼續提醒自己這件事。

3.      互動語言:

即:帶領人能不能用對方的語言跟他們接近?我自己這幾年遇到很多這樣的挫敗,明明心裡很願意跟一個族群工作,但我無法流暢使用貼近對方的方式來互動溝通(如:農村的長者、聽力差異的學生….)。有時,劇場課看起來可以一直進行下去,但實際上隔了一層膜,無法催化更深層的互動。今天當我跟青少年工作,我在意自己有沒有適時轉化語言及溝通風格,以期跟他們有機互動。比起2010年「希望的豐收」,我認為自己今年有一些進步,更留意溝通互動的融合度。

4.      劇場工作的延展及深化可能性:

我近來一直在反思,如果太常作蜻蜓點水、「有緣式」的單次工作坊接觸,劇場工作者永遠跟參與者保持一種舒適的距離,工作坊可能讓我們碰巧幸運聽見他們的心聲,但也僅僅只是此刻的「聽見」。

過去一年半,我對自己跟工作族群之間的「關係」特別有感受,可能因為自己跟兩個社區劇場團體共渡較久的時光—一個即將邁入第六年、一個即將邁入第三年。長時間的每週帶狀互動下,我開始思考「劇場」這件事對他們的意義,並練習了解他們更多立體的模樣,而我的劇場工作者角色跟對方的連結是什麼?他們怎麼看待我這個身份?我又怎麼定位這種互動關係中的自己?在長期團體中,我對劇場實踐的動機及態度,有什麼轉變嗎?

我發現,當劇場中的互動延伸至生活,累積的情感及信賴會讓劇場更成為參與者表達真實自我的場域,也以不同程度反過來拓展他們面對現實的選擇力道。有時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刻意在劇場內發展特定議題,但一直從彼此的真實生活中攪動些什麼。

當互動不只在劇場課「內」存在,也在劇場課「外」融入生活時,我跟參與者的關係開始有一種立體的存在感,我們持續了解、信賴彼此、發生衝突、修補磨合或選擇出走等,然後將這些經驗帶回劇場,在不同時間點作進一步的分享、討論、對話,接著我們又回到現實接受各種刺激。

這樣較長期的團體互動經驗,讓我開始意識「劇場工作」若要在生活上(我認為對參與民眾及劇場工作者皆然)開始產生深化及延伸,似乎最終將與「組織工作」搭起某種連結。意即:「劇場的社會實踐」無法真的只是一項獨立的實踐工作,它勢必要涉及不同程度的「組織工作」—不見得是直接擔任第一線組織工作者,也可能是透過某些劇場外的行動運作,累積夥伴式的對話及合作關係。

「夢想的豐收」工作坊結束後,我去了一趟大陸,在那邊對短期志工的意義有一些思考,也看見真正的影響永遠從「持續耕耘」中長出,這更堅定我想要更聚焦做非短期的東西。以我目前從事的劇場工作來說,我希望自己可以減少擔任帶完課就離開的所謂「講師」角色,而是與參與者建立互信,互動品質能延展至劇場課之外的「夥伴」關係。

這次跟台東青少年只進行短短一天的互動,老實說,一天工作坊是「討喜」的,在仍然甜蜜期的時候就進入尾聲,容易讓參與者留下好印象,但實際上我們對青少年的認識不深入,很多討論停留在表面,我希望日後有機會可以更不慌不忙地認識他們。


焦慮的背後,是什麼?

1.      團體裡的「沈默」

帶新的青少年團體時—尤其是相處時間很短的團體—我總會有點擔心大團體分享的區塊,因為我認為大部份青少年在彼此還不熟的情況下,要在他人面前分享自己,可能會因為不想被注視而選擇沈默。這次帶台東青少年的一日工作坊,對大團體分享的擔憂又閃過心中,雖然只有一下下,事後我仍忍不住想:這份焦慮在說些什麼?

我從小就不是口語表達型的人,很少主動在團體中發言,但我很清楚自己雖然常在大團體中沈默,但內在一直保持聆聽跟思考,我所有的咀嚼都在自己的小宇宙運作,並同時與團體保持隱形的連繫。團體帶領人的言行態度,雖然不見得會對我的張口發言意願有絕對影響力,但確實有助我感受當下,並決定是否將自己放心融入這個團體。

上述是我作為一個在大團體中享受沈默的參與者狀態,我清楚沈默有許多意義及價值,但當我轉身變成帶領人,卻對短時間的青少年團體在討論時段可能發生的沈默,心懷小小的焦慮。直白地問:這份焦慮究竟是針對青少年,還是我自己?

我是不是對自己有所期待,期待自己能讓很多人放下矜持,在大團體侃侃而談?期待大家可以「說」些什麼?當團體沈默時,是不是就覺得自己的引導很差勁?我怕青少年尷尬、有壓力,但會不會是我怕自己尷尬、有壓力?

我了解每個人習慣的表達方式、醞釀時間不同,但當我擔任帶領人,仍理所當然想以「開口說話」與否來「掌握」參與者狀況;不太愛說話的我原來仍視「說話」為最便利、最直接的回饋指標,而忽略沈默的多重意義需要靠耐心及多元媒介來傳達,無法單看當下的外顯反應。擔任帶領人讓我在團體的角色不同,卻也讓我不知不覺對同一件事處以不同標準。 

 
儘管如此,在其中一場工作坊的下午,我經歷了一小段難忘的「放手」。

那時,經過一些暖身並專心感受每個人後,我整個人非常自在,感受到每個人各自的能量,團體也有一種放鬆並信任彼此的氛圍。我請大家各自挑選一張代表自己「夢想」的顏色,在沒有其他「轉彎」的策略下,直接將時間交給大家—也就是由任何願意分享的人主動聊聊自己所選的顏色。

我記得我先是說了一些鼓舞語,內心知道這純粹是提出邀請,分享的自主權要完全交給他們。當下我全然相信他們有話想說,也會有人願意選擇在此刻分享,無須、也不應由我一個人急著去催化些什麼。

前面沈寂了好一會,很安靜,有的同學低頭,看著自己選的顏色,也有好幾位同學直直注視我,我接收到他們此刻不排斥分享的狀態。有些人明顯想開口但欲言又止,有點遲疑害羞,於是我用眼神跟他們交流,以手勢發出邀請訊息。又經過一些等待,開始有同學說話,然後一位接一位輕輕舉起手,說出對夢想顏色的描述。其中,有一位本來跟團體保持抽離的同學,也在此刻主動分享他的想法及細節,訴說的過程中眼神都跟我們直接接觸。

最後分享結束前,我向大家分享我的看法:有沒有真的在大團體裡開口說話並不是最重要,重要的是我們感受自己挑選的顏色、自己的夢想,每個人依自己的狀態決定要不要說出來,自己明白就好。話畢,我記得那位一直沈默的女生露出了淺淺的微笑。
 
事後我回想,當我把時間跟發言權直接交給大家,由他們自行選擇是否表達,而不是交給其他活動或策略來試著避免沈默的尷尬時,這短短的等待過程對我是很享受的時光。一方面,我在那個當下真心感受到自己對每個人(包括我自己)的充份信任,以及每個人都能做自己主人的充足能量,而未分心推敲自己是否作了「足夠」的舖陳、是否能「保護」大家不會因為有自我揭露的壓力而尷尬;另一方面,當同學在分享時,我感受到整個團體的專心聆聽,有一種樸實的尊重,讓我覺得身為團體一份子相當心安。

這一段小小的分享過程,讓我經歷了一段跟自己、跟大家同在的特別能量。那一天讓我學習到,帶領團體不是急著玩花俏的活動、不是為了規避看似不順暢的狀況而想辦法繞過它,帶領團體很重要的是重視每個人的當下存在,專心、全然信任,接受各種可能的情況並勇敢創造機會,讓彼此(參與者及帶領人皆然)都有探索及表達的自主性。
 

2.      偏見的現身

記得在其中一場工作坊中,志軒請同學依自己最有興趣的語言分組,各組要教大家講3句話。當我聽到志軒請「英文組」的同學(我也是其中一員)向其他人解釋”How are you?”一句的意思時,我幾乎是毫無遲疑馬上噗嗤笑出來,等志軒問我「為什麼笑?」,瞬間我明白了自己的傲慢:理所當然認為”How are you?”是簡單不過的句子,每個人都「應該」知道這句英文。

類似上述「與偏見相遇」的情況,我在不同的場合都曾遇過,我必須承認,我蠻介意偏見的現形,通常我會感到不同程度的彆扭、尷尬。

當我是課程帶領人時,我更介意自己表現出偏見,這反映我對「帶領人」這個角色可能有一些根深柢固的期許—要超然、要中立、要海涵各種想法而不偏袒….等,因此所有偏見跟能力的侷限都「不應該」現身,或至少要努力提防它不會現身,一曝光可能就等於揭露自己「不完美」(及「不夠資格」當帶領人???)。不過,我不過是平凡人,愈在意維護形象就愈謹慎,用力過頭反而身心緊繃,跟自己的真實模樣產生隔閡,而無法真正誠實跟參與者互動。如果,我抗拒自己必然的不完美,卻期望參與者進入劇場打開並解放自我,豈不是虛偽的想望?

如果被壓迫者劇場嘗試提供場域,讓人們透過行動式的練習去探索現實及改變,我希望我也能朝相同的方向去練習看見自己的現實(有偏見),提問為什麼我有這項想法、哪些脈絡形塑了現在的我,進而思考是否需要改變、如何改變、現實的限制可能有哪些。不只在劇場,我也要在平凡生活裡去實踐被壓迫教育學談的命名、覺察、反思、行動。

被壓迫者劇場對我而言不只是一種劇場體系,更是一種態度、思維、哲學、精神;做劇場實踐工作不是為了累積成果,而是累積對「人性化」價值的立體咀嚼。我希望做一位「生活型」、而非「工作坊型」的被壓迫者劇場人,不只在工作坊中倡導平等、對話、解放….的行動練習,更在生活裡紮實地「活」出來。

近距離覺察自己的偏見及侷限,雖然難免沮喪,卻也足以讓我微笑,因為又是一個啓動小小覺醒的開始。但願自己對生活保持覺察,看見內在與外在的侷限,化為提問去探索個體與結構的交互影響,朝人性化的各種探索邁進。


書寫夢想筆記本


同學們寫筆記本時,有種奇妙氛圍,大家坐在椅子上的神情很專注,整個教室靜悄悄,乍看像在進行大考。
 

2010年「希望的豐收」,同學書寫最多的是學業考試與成績壓力,字裡行間藏著不少無力、限制感或提問;今年台東同學分享的心聲包含生活許多面向,愛情、人際關係、師生互動、家庭關係、課業學習、性別傾向、生涯想像等。其中一個場次,好幾本筆記本前面空白,但最後一頁留下很有力道的生活感言及觀點,閱讀時心裡很震撼。

我發現自己讀他們的書寫內容時,若內容特別觸動我、與我有連結,我馬上會浮現「他們好棒!」的心聲,但再稍微沈澱一想,我認為的「好棒」究竟是什麼意思?是「好棒,他們可以想得這麼深刻」之類的評價嗎?那些心聲本來就是他們內在的一部份,我平常沒機會接觸他們所以聽不到;這次工作坊的機緣剛好促使他們具體寫下來並讓我們有緣拜讀,也許我心裡保留著對他們的刻板印象,所以閱讀他們親自抒發的心聲時,「發現」他們比我以為的還立體,所以有點太大驚小怪。


整體

本次計畫刻意在台東不同地點舉辦五個場次,行政工作也因此面對挑戰。這次我未實際參與前期的籌備細節,事後聽夥伴描述,了解中心身為外來單位,來到一個缺乏網絡關係的地方,在各項工作上遇到的艱難,由其經費、招生都是壓力。

往資源較少的偏鄉走,是實踐上的堅定方向,帶著理想來到不熟悉地方的外來者,第一個要面對就是陌生的生態,以及自己的「能」與「不能」。所有的困難與不順遂都直指我們勢必學習的現實課題—有些具體可見、有些模糊微妙—如何去克服、化解,甚至主動闢路,是學問也是選擇。另外,如何在計畫中積極結合當地既有耕耘者,將更長遠的醞釀可能性留給最熟悉這塊土地的在地人去紮根,我想都是值得中心繼續摸索的方向。

另外,用一日工作坊引導一群彼此不熟悉的青少年分享心聲,在各方面都是挑戰,包括上課條件的安排、活動的設計,還有我們如何在短短時間迎向青少年族群普遍存在的小團體現象、肢體的尷尬、發言的不自在,並不忘經營尊重、自發自主等精神,均需帶領的智慧—而智慧需要持續累積沈澱。

我認為與同學一起練習選擇如何表達自己、聆聽與尊重、思考自己的決定,是工作坊的核心目標,「書寫筆記本」只是其中一個環節。上述所有的價值都不該只用口語作刻意傳達,而是以實際態度及行動「活」出來。

想起青少年們一張張青春臉龐、在工作坊中閃動的目光,我忍不住想:當相遇時光如此有限,我只能期望你我曾在劇場「內」訴說的、用身體流動的,也有機會在劇場「外」等待某些未知的醱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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