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7月31日 星期三

邊緣青少年宿營記-這根煙抽不抽?


〈邊緣青少年宿營記──這根煙抽不抽?〉導讀

本文作者澳門劇團『石頭公社』成員小嫻細致地描述TO中心與公社合辦「邊緣青少年工作坊」,過程中青少年和社工之間的依賴關係,同時對社會價值觀加諸於邊緣青少年社群的影響亦有所感受。
她發現,青少年參與團體遊戲的開放程度,與社工的性格息息相關。青少年對社工的輔導或是深受影響,或是有所反抗。工作坊第一晚,分享感想時,有個女生說:你們無非是想聽我們說“很開心、很好玩吧?”這句話隱隱透露,青少年洞悉社福活動大多存有一套馴服他們的模式。總結時,講師請青少年寫下自己的心情,一位被社工稱作「很乖」的女生在紙上寫了髒話,揭示旁人觀感與她自己心境之間的差距。

講師與社工的互動,是作者觀察到此次工作坊的另一個課題。為了拉近與青少年的距離,兩位講師在休息時演了一齣抽煙的戲碼。事後,社工提出「不應該在青少年面前抽煙帶來壞影響」、「講師這麼作可能讓家長失去信心」等問題。公社成員與講師們在討論中發現,事實上被社工稱為「很乖,不要給他們壞影響」的女生,幾乎無法參與團體遊戲活動,不禁讓人深思「乖\不乖」的價值觀與行為標準在青少年身上的作用。不過,講師和社工之間的互動狀態,也促發兩位講師的反思,體認並調整部分工作坊進行的方式。讓我們進一步理解被壓迫者劇場不單只是工作坊的內容是互動的,連形式的設計也可以是互動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看見社工和青少年的依賴關係,反思NGO工作者在「幫助」弱勢的位置。文章結尾,對社工和青少年社群有這樣的想法:社工也是人,他們、甚至我們,其實不一定與「邊青」相差很遠……需要聽見對方感受的,並不一定是青少年們,反而是社工的和我們的共同課題。

參與者自己決定開放表達的程度和嘗試可能的精神,提供參與者解放自我、重新建立群體認同的空間,TO工作坊因而可以弱勢社群培力的工具。透過邊緣青少年戲劇工作坊,講師和參與者們嘗試,將青少年小圈圈、他們和講師、社工間隔閡差異的界線融合,共同完成一次被壓迫者的解放。
 

邊緣青少年宿營記-這根煙抽不抽?

 


文 小嫻/澳門石頭公社

下午當我到達青少年工作坊活動的黑沙青年旅舍,眼前只見熟悉的石頭公社社友、台灣T.O.中心老師靖雯和佩萱,以及十多個分不清誰是誰的青少年在海灘上玩在一起。這班分不清誰是誰的青少年,三五成在一起,無論如何玩著,如何打散,最後還是會回到相同的小圈。大約就是男生都圈成一圓,女生分散圍成兩圈。

青少年海灘即興創作

到後來我才被告知,這是因為這三個圓都是依三位社工(兩女一男)為核心自動形成的。而令我最感訝異的是,除了當中一位社工外,其餘兩位我一開始就沒能從青少年中分辨出他們的身份,大概是這兩位社工的氣場與青少年太接近的緣故。

這天工作坊主要由T.O.中心的靖雯老師帶領,石頭公社負責的工作是,只要一起玩,並在分組時嘗試將這三個小圈拆解開來。晚上的工作坊玩照鏡子、雕像練習等的劇場遊戲,大多數青少年都帶著「玩來究竟要幹嘛」的心情,「給社工面子」才「勉強待著」的態度參與。


進行劇場遊戲



幾個遊戲下來,總算看清他們各自之間的分別有某幾個男生因為好強,玩著玩著就認真地跟著我們做起有一定難度的動作,而且滿能接受挑戰,另外有幾個女生自然而然就發揮著帶領其他朋友、給意見的本能,其他也有幾位一旁看著覺得別人的樣子好笑,就比較能加入玩起來了,只是有兩個女生無論如何都無法放開。

其實三位社工本來性格不同,對這個工作坊的投入程度也很不一樣,這點在籌備過程中表露無遺,而且其中一位社工很習慣代青少年發言。後來我們發現,這十來個青少年開放和享受遊戲的程度,與主要負責的輔導員社工接受工作坊的態度相關

無論事前在電郵討論或工作坊我們和T.O.中心佩萱老師到社服機構與社工進行的準備會議中,社工一再強調要大家有「心理準備」,提及了很多這些青少年的「前科」(例如逃學、服用軟性毒品等。)以致於我們的社員和T.O.中心的老師都不期然把他們想像成染金頭髮、紋身那種刻板的「邊青」形象。

為了企圖以最短時間社工提醒的『青少年狀態』,佩萱和靖雯兩位老師明明不抽煙,然而卻設計一場在青少年面抽煙的「戲」,準備在遊戲與遊戲之間有意無意地讓青少年看見。我們見識到靖雯因應情況調節課程的速度非常快。這場戲實在很有趣,而且確實有一定作用。因為石頭公社的成員中本來就有吸煙者(笑),在晚上遊戲之間的休息時間,有幾位男生發現我們中也有吸煙者,自然而然地打開了話題;社工善意提醒,加上我們的想像,所形塑青少年刻板印象的那道牆隱隱消褪了一點。

當晚最後,大家圍成一圈分享對今天活動的感受,其中一個較投入的女生忽然說:「你們無非是想聽我們說很開心、很好玩吧?」老師指出只要講真正的感受就行。但這個問題顯示出這些青少年其實是很敏感的,也似乎暗示了他們有過許多次類似的經驗,甚至有過一套不斷要求他們合作的模式存在。

最後在社工的陪同下讓青少年回房間休息。我們當然希望知道青少年真實的感受,於是三位社工主動提出到房間後馬上讓他們的青少年寫感想。我自己的個人感覺是,其實這下來已經很累,如果青少年不願意其實沒有勉強他們去寫的必要,但社工強調沒問題,青少年會願意寫的。他們如此肯定其實使我甚為疑惑。

當我們回房間準備休息時,忽然接到社工的電話,說有點得跟我們詳談。原來是關於我們在青少年面前抽煙的問題。他們的點是,他們當然尊重抽煙人士的自由,但我們在青少年面前抽煙,會帶來不好的影響,讓他們以為抽煙是對的(這點現在寫出來還是覺得很奇怪)而且他們對家長也不好交待,要是讓家長知道由社工主辦的活動,尤其是,老師竟然會抽煙,家長會對他們失去信心。

當我們一再解釋當中有破冰的考量之後,社工們還是一再重申他們對這件事的態度。到這兒,我不禁思考,社會關於「乖/不乖」、「正確/不正確」倒模式定義如此鮮明。其中一位從籌備開始便維持不投入的社工強調她所帶的兩個女孩子「好乖」,因此應該給她們「不好的壞影響」。社工離開後石頭公社的成員展開內部討論,交流今天的觀察,其實正正是被形容為「好乖」的兩個女生幾乎完全無法參與團體的活動

嗯,回收來的青少年感想中,意見一面倒,大概都在「還好」至「開心」之間。(難道不是奇怪的事嗎?)

翌日在佩萱和靖雯老師的要求下,社工和石頭公社成員都不參與今天的課程,主要目的是想看看青少年是否能離開社工,參與團體活動。這讓三位社工十分擔憂,他們基本認為青少年不太能離他們,獨立參與工作坊的活動。又因為宿營的關係,青少年們其實近凌晨才睡,早上的工作坊青少年完全提不起精神,原定在這天進行「希望的豐收」「市民筆記本」的活動,結果卻要重頭暖身,透過大量的遊戲花一整個早上的時間暖身,花了氣力才稍稍把三個小圈子的界線抹掉。
到了下午,基本上青少年又回復原狀,而且部份男生開始抗拒,刻意講髒話,有一個青少年刻意在雕像練習中提及「妓院、妓女」等的意象,另外兩個則睡在地上不願意起來。倒是其中一位社工輔導的幾個女生越來越投入,但難免受到其他小組人的影響。被形容為「好乖」的兩位女生則坐在遠,不願歸隊。
下午社工們被邀請旁觀雕像練習的小展示,女生組模擬了一場在食店打工被其他同事欺壓的情景,在佩萱老師的引導下,由其他在場參與的朋友重演,使被壓迫者的衝突解決了。
作為這兩天的總結,靖雯老師請青少年把手放在紙上描出手形,然後在手的圖案中寫下一個字作為對這兩天的反饋。回收的反饋中,有兩張寫了髒話,而這兩張那兩位「好乖」女生寫的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工作坊結束了,社工、T.O.中心成員和我們三方作最後的檢討,大家均認為時間太短,需要有更長期工作坊的計劃。
這次工作坊我們看更多的,是社工與「邊青」之間的依存關係。「邊青」其實不似社工們描述的那麼恐怖,起碼就我們接觸的這十個青少年來說其實並不壞,只是無聊,對很多事提不起興趣。其次就是比較缺乏自信,無法獨立,需要群體行動,很依賴社工。
而社工對待青少年的方式,也有間接使他們更加依賴的情況,青少年明顯模倣社工的行為和價值觀。就我們所見的,對青少年最直接影響是社工本身,因為種關係的建立,需要社工本人的性格是積極樂觀和抱持開放的態度,才能確實發揮正向的作用,而當社工傾向於不開放,也影響青少年對團體活動的參與度

這種「人影響人」的方法無擬是有效的,但同時也盲點社工也是人,他們、甚至我們,其實不一定與「邊青」相差很遠。導致青少年「偏差行為」的,也未必是甚麼嚴重邪惡的心性所致,甚至有可能只是青少年們,出於對於社會某些特定的「模式」(例如參加活動必須講很開心』的場面話)所作的反抗。

需要聽見對方感受的,並不一定是青少年們,反而是社工的和我們的共同課題。
這是我們這次工作坊感受最深的學習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