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8月2日 星期四

每個人都是一個筆劃



劇場跟現實交錯的空間,是遊戲、是戲劇、既是當下。當假想的壓迫狀態與學員生命碰撞時,產生的火花跟著帶出深藏身體的情緒、感受和淚水。學員AD便是叫我看見劇場和生命的拉扯以及可行的出路。

文/ 台灣被壓迫者劇場推展中心 黃斐新

2012年7月7日至2012年7月15日,為期9天8夜的「升火‧祭場‧阿搭望 2012 原住民『成人』表演藝術研習營」在花蓮縣那ㄜ哩岸工作坊(海浪咖啡)舉行。TO中心於營隊中進行「被壓
迫者劇場與生命故事的碰撞」工作坊,跟學員一起玩暖身遊戲、即興練習主題為壓迫的雕像練習( Image Excercise)。

劇場跟現實交錯的空間,是遊戲、是戲劇是當下。當假想的壓迫狀態與學員生命碰撞時,產生的火花跟著帶出深藏身體的情緒、感受和淚水。學員AD便是叫我看見劇場和生命的拉扯以及可行的出路。


學員分成三組進行壓迫即興練習,輪流到前方扮演壓迫、被壓迫者的角色。小組站成向內的圓圈,學員開始用眼神選出要被壓迫的人,等到大家都確定選擇同一人,被壓迫者便要將身體縮到最小。其它人開始以聲音、肢體壓迫被壓迫者(身體仍然保持距離)。過程中被壓迫者,將肢體逐漸張大、提高聲音來反抗,並且選擇下一個要被壓迫的人來取代自己。當大家見到有新的被壓迫者出現時,便要決定是否轉移壓迫的對象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暖身遊戲,用眼神選擇被壓迫者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被壓迫者將身體縮到最小,其它人開始壓迫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被壓迫者以肢體、聲音反抗,選擇新的被壓迫者。

輪到AD和我這組上台,小組一開始按照遊戲規則,選擇了AD,大家便開始對她大吼大叫,AD同樣地按照遊戲規則將身體蹲在地上。我站在外圍跟大家一樣對她吼叫,心情卻很複雜,感受到自己成為壓迫者的矛盾。雖然被壓迫者會反抗,但壓迫跟被壓迫的關係卻一直延續,只是換了被壓迫的人。AD逐漸起身,臉上竟是淚水,正當她張開雙手,走向另一名組員時,我以為她要對他吼叫,使他成為下一個被壓迫者,結果AD張開雙臂擁抱對她吼叫的人,她邊哭邊說:「我不想傷害任何人。」

我的眼淚也跟著流下來,身體忽然感受到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壓迫、被壓迫者的衝突。複雜的現實世界,本來由各種權力交織而成,強調壓迫與被壓迫對立關係,卻簡化了詮釋關係的多種角度。在壓迫的即興練習,事先知道這只是遊戲,但進行遊戲時,被迫去透過誇張的肢體、聲音來凸顯日常人際關係之中所隱含的權力關係。意識到自己在某個層面(例如:學生跟老師)是被壓迫者比面對自己是壓迫者(例如:成人跟小孩)要來的容易多了,因為當意識到自己是壓迫者,是既得利益者時,平常理所當然的權利都不再是本來就應該如此。

就這樣,我們這組踰越遊戲預先設定的規則,打破帶領者和學員師生上下位階關係的互動框架。嘗試改變認為不合理的現實,現實如同遊戲,規則由人制定,文化習俗如同遊戲玩法,規範行為準則。當我生活其中,很容易依既有的慣性去生活,將一切當作自然,自然的說法賦予現實存在的正當性。例如:「本來就是這樣」、「以前的人都這樣做」。當我只看到現實,卻忽略現實之所以成為現實的權力結構。

回到即興練習的遊戲規則,對我來說,參與者怎麼參與遊戲比帶領者原先的用意更為重要。擴大到國家與公民的關係,一套政策出爐,如:香港即將在中小學推行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,人民怎麼回應正展示其能動性。照單全收、安分守己或是批判質疑、勇於發聲、採取行動的回應方式都決定了我們共同生活的現實。

如同被壓迫者劇場當中的論壇劇場邀請民眾上台改變劇情一般,觀眾成為觀演者,可以選擇跨越舞台跟觀眾席的界限,重新掌握影響現實的力量。雖是工作坊的即興練習,學員面對帶領者指令的態度和習慣是連續的,走出工作坊空間,就變成了公民面對國家的態度和習慣。

除了我以外,其它組員情緒也被牽動,我們這一組遊戲玩到一半,大家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。此時帶領者讓大家圍成向內的圓圈,閉眼將感受、情緒用聲音傳達,小組的氣氛頓時從緊張、廝殺、競爭的氛圍轉化成互相尊重、彼此聯結的平靜。也許我們這組的情緒反應會被看做分不清現實和遊戲或是戲劇,至少我們選擇了用某種方式回應我們所經歷的現實,使現實更符合我們的理念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接著在雕像練習,AD主動創作雕像來詮釋壓迫,她幾乎用了全部學員的身體當素材。核心是兩位小孩面對面坐著,向外的每一層分別用大人高低圍成圓圈。最外圍站立者的手都跟中心連結,同時又向外伸展。AD說雕像中間的小孩受到層層保護,卻形成封閉空間,但雕像的每一個點都和外界連結,有出口,能往外繼續延伸,改變目前的狀態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AD創作詮釋壓迫的雕像


事後我問她,雕像的構想如何來?參加營隊之前跟被壓迫劇場的關係?怎麼想要用全部的人?

只記得她說:「每個人都是一個筆劃」。

,即使是最簡單的文字「一」,都需要一個筆劃,使一成為一。
加一筆,成為二。再加一筆,成為三。
多一劃,少一筆,字的意義跟著變化。

營隊、學校、職場、社會、家庭…
我們對於理想的現實,又是如何描繪,對於自己的那一筆劃,又是如何運用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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