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8月24日 星期五

囚 -「升火‧祭場‧阿搭望 2012 原住民『成人』表演藝術研習營」

「升火‧祭場‧阿搭望 2012 原住民『成人』表演藝術研習營」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囚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

文/台灣被壓迫者劇場推展中心  黃斐新

一位同學筆直站立,兩邊有人往反方向用力拉扯代表她的內心,面無表情地硬撐身體,讓自己保持平衡,久了就麻痺,甚至把麻痺感當作理所當然。

看見自己的身體狀態。剎那間忽然明白,儘管四肢拼命擺動,軀幹,力量來源,被大頭釘緊緊盯住。笛卡兒說「我思,故我在。」然而,過度強調理性使得身心對立。每天用身體生活,身體成為生存工具,如腳踏車之於代步工具,只是一個器具,連自己都忘記身體曾經會表達。

參加為期98夜的「升火‧祭場‧阿搭望 2012 原住民『成人』表演藝術研習營」,從填寫報名表到營隊結束,都一直在突破自己現有身體和想法的習慣,從不同的角度體悟身體、劇場和生命。營隊課程對剛認識劇場、舞蹈的我來說真是打破對自己身體的想像,原來身體可以如此變化,並且理直氣壯地去嘗試。

在「能量復甦與團體動力」,卓明要我們將身體的表達全部集中在臉部,用表達取代喜怒哀樂。卓明首先示範,眼睛張開,下巴、顴骨、嘴巴、鼻子、眼睛眼球,縮小放大、鬼吼鬼叫、奇形怪狀都出來了。眼前看到的是一頭怪獸,如果以前被家長看到應該會被立刻制止吧,但在劇場裡日常生活中身體應有的表現,被挑戰、被顛覆,創造更多可能。

眼看就要輪到我,頭腦開始想待會要怎麼做,先動眼睛、張大嘴巴,還是扭動脖子,不管做什麼都很醜又奇怪。怎麼辦那一個好

先閉上眼睛,盡力移動臉部器官,發出快窒息的氣息聲。快快地結束表演,結束讓我感到不好意思的舉動。沒想到,卓明接著問我表現窒息是因為緊張嗎?我想將有時呼吸不到空氣的窒息感放大誇張。他說,是因為體內有什麼出不來嗎?原本的逃離計劃失策,卓明要我再試試,這次將聲音放出來,持續一段時間。深吸一口氣,我張大嘴巴,擺動下顎,耳朵一邊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,一邊聽見卓明說再來,再大聲一點,再來。最後,舉旗投降,說做不下去了。

這就是身體最大的能耐了嗎?我對身體,對自己的期待也許就將身體豢養在舒適圈。不必感到不好意思是多麼自在,但感到不好意思卻讓身體有新的語言,連我自己都訝異。當自己不再是熟悉的面貌,新的狀態漸漸出現,在清楚發生什麼改變前,周圍出現一堆問號。接著在「身體即劇場」,無垢舞蹈劇場藝術總監林麗珍問學員:

「妳是誰」
「我是佩佩」
「不是,妳是誰」
「我是佩佩」
「不是,妳是誰」

同樣的對話,持續重複。不是名字,那到底是什麼?最後林麗珍對學員說「妳什麼都不是」。原來當我們什麼都不是,我們什麼都是。不再有自己應該是什麼的框架,又有何不好意思?

Augusto Boal在被壓迫者美學( The Aesthetics of the Oppressed),提到1971年,自己被捕入獄一個月,雖被監禁在牢房,但他說:「身體能被監禁,但想像力不能。」( My body was imprisoned- but not my imagination!)

比囚禁身體更可怕的是囚禁想像力,如此一來,走到那裡,人人都能自我監控,管理身體。長久被禁錮的身體,看到牢籠打開,失去定義存在的憑藉,反而覺得不知所措,步伐也許緩慢猶豫,但釘住身體的大頭釘漸漸鬆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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