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譯:曾靖雯
校稿:萬佩萱
這一幕場景可能出自任何一齣戲:一位年輕的女性,在聚光燈底下安靜並挺直地坐著,光線照著她每一股又長又黑的頭髮,以及她眼中的淚水。她背後的沙發上,有一位精瘦灰髮的男子,帶著卑微的表情,坐在陰影中。
她才剛痛罵在她生命中缺席的父親。而他的獨白則和她的訓斥糾結在一起。他跟女兒說,他是因為犯罪入獄,而不得不離開她。
這一幕跟大多數演出不同的是,其中一位演員扮演的並不是虛構的角色,而且這齣戲是在監獄中庭的平台上演出。
Gidon, 是一位中年的特拉維夫人,是位於南利的Givon監獄的囚犯-這個監獄關著毒品違法及暴力罪犯-劇中他扮演他自己。他七次入獄,幾乎不認識他28歲的女兒。Gidon的戲反映他自己的人生-無情的選擇判斷,讓他年復一年地回到囚籠。
同時,這齣戲也是特拉維夫大學(TAU)學生Dana Shifman的獨白,它刻畫的是一位吸毒者的女兒。當他們的獨白交織在一起時,各自的話語,顯然為彼此帶來了深刻的共嗚。
「我知道,」Shifman苦澀地說著獨白:「『逃避現實』是你個性中的一部份—你就是這樣處理事情的。」
Gidon沈默了一會兒,好像這些話給了他重重的一擊,雖然這些話並不是向他說的。
上個月底在監獄內進行的一系列表演,戲的內容毫無修飾的坦白。這是11位TAU劇場系學生及13位監獄囚犯,經歷八個月合作的高潮頂點。連續三個晚上監獄的中庭架起了平台,成了劇場舞台——每齣戲用一個平台,以便觀眾轉向不同的舞台觀看。
四齣戲的長度各約20分鐘,主題分別是:「自由」、「家庭」、「囚犯與學生」(關於囚犯與學生之間的關係)及「阿拉伯人與猶太人」。
在螺旋帶刺的鐵絲網和若隱若現的瞭望台下,呈現格格不入的歡慶氛圍。同樣的氣氛,存於穿梭在學生與犯人間嚴厲警戒著的獄警。
在表演開始之前,有些參與的犯人同意接受「大都會」的訪問。他們出乎意料地害羞,尷尬地坐在塑膠椅上,跟忙亂的群眾稍微有些距離。三位受訪者來自不同的背景:Hamoudi是一位來自Kfar Saba附近Jaljulya的阿拉伯人,Avraham是來自Lod的衣索比亞人,而Gdon是特拉維夫本地人。在訪談開始,Hamoudi帶著一點神氣地說「我們來聽些阿拉伯音樂吧」,然後按了附近的音響電源鍵。空中旋繞著阿拉伯歡樂節奏的歌曲,與週遭的群眾聊天聲混合交融在一起。
二十歲初頭的Hamoudi,訴說著犯人跟學生一起撰寫劇本的過程。從Givon監獄數以百計犯人中,被推選出來參與計畫的少數幾位犯人—一開始分享他們生命的故事,以及導致他們坐牢的事件。Hamoudi承認他最初並不想來參與,而且一開始他及其他犯人都譏諷這個計畫。但經過八個月的課程後,完成了以犯人生命經驗為基礎的劇本,以及犯人及學生之間的坦誠對話。他說,「我現在了解,外面有一個世界是我從來不認識的,因此即使我在外面,我也不自由」。
Hamoudi在「自由」一劇中扮演國王的角色,呈現這些剛形成的想法。「國王擁有一切但他並不自由」,他解釋道。「他的內心是封閉的。」
這個角色是Hamoudi反映自身的一個隱喻,他保持對自己人生的開放性,並由衷地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自由。
TAU大學劇場藝術系主管社區與教育劇場研究的Peter Harris說,平等的合作是發展一齣戲的關鍵,「(學生的)體驗像同儕一樣地跟社群工作—是參與而非指導」煞費苦心的Harris,在不同的監獄進行這套實驗性戲劇課程作為教育計畫已經七年了。「總的來說,這個構想是為了讓學生,對一個跟他們自己非常不同的社群具有敏感度。」
在「家庭」劇中扮演自己的Gidon說:「說我們的生命故事讓我們成為一個團隊—之後當我們可以在休息的時候坐在一起,並聊很多事。」Gidon自己的爸爸曾經是吸毒者,因為犯了毒品相關罪行,七次入獄。「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。」他說。
「犯人與學生」一劇的概念,是用不退縮的坦誠探索而來。劇中,一位女學生站在離一位犯人幾英吋的地方,並直言不諱地當著他的面說:「我怕你,因為統計數字顯示百分之七十的犯人在被釋放之後,都會回到監獄。」
「阿拉伯人與猶太人」一劇甚至更坦率,去除政治正確,以求展現深層的感受面。一方面,巴士上的女人(由學生Nela Kretchman所扮演)跟坐在她旁邊的阿拉伯犯人說:「你人似乎不錯,但我男朋友反對阿拉伯人—然後有人殺了我朋友。」
名叫Jabbar的阿拉伯犯人回應:「我也怕搭車。」
對話繼續進入社會議題討論的時候,阿拉伯犯人Jabbar及Sahil對女學生是演員一事表示駭然。「在我們那兒,女人不會有那樣的行為。」Jabbar說。
當學生宣稱女人可以擁有事業時,阿拉伯犯人一樣不知所措,堅決地強調:「女人的地方就是待在家裡」。
演完之後,Kretchman告訴「大都會」:「我永遠不會同意她們說的事,但重要的是我們聽到彼此。」
Givon監獄的指揮官Yosef Magames,擔任監獄公務員已經21年,認為劇場計畫有幫助犯人改過遷善的潛力。Magames桌上的筆筒有他從全世界蒐集來的鉛筆,他解釋:「我們的目標是(將犯人)拉進世界。劇場可以是連結他們與世界的環節。」
Magames觀察到,有些參與計畫的犯人原本是獄中最有問題的其中一員,在八個月的課程過程中,他們的行為已經有了改變。「我們看到它帶來了改變—他們開始對人有禮貌了。」
Harris同意,他說:「任何加入(計畫)八個月的人都好過其他待在自己的小牢房什麼也不做的人,他們已決心證明自己可以改變。」
Continued
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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